军训第一天,清晨六点的太阳就己经毒辣得让人睁不开眼。
段林站在操场边缘,手指无意识地着军训服粗糙的布料,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他讨厌这种集体活动,讨厌被强制要求做任何事情,更讨厌每一个炙热的夏天。
“全体都有!立正!”
教官的吼声像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段林浑身一颤,条件反射地挺首了腰背。
因为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滴落,他不得不一次次地眨眼。
站在他旁边的男生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窘迫,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喂,段林。”,那男生压低声音,“你该不会连站军姿都要人教吧?”
段林侧头瞥了他一眼。
许彦比他高了小半个头。皮肤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短袖下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人。
他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段林最讨厌的、属于运动健将的自信光芒。
他不爱运动,汗腺发达,最讨厌夏天。
“要不要纸?”
许彦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教官的口令声中。
段林没理他。
虽然他昨天请大家吃了火锅,但他还是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保持普通的室友关系就行,和另外那两人一样。
许彦也不恼,但还没等他再开口,教官的哨声就尖锐地响起。
“第三排第五个和第六个!出列!”
许彦和段林面面相觑,然后不情愿地向前一步。
“训练期间交头接耳,五十个俯卧撑!现在开始!”
???
他明明一句话都没说!
这狗逼害他!
操场的水泥地面被太阳烤得发烫,段林的手掌刚贴上去就感到一阵灼痛。
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做了不到十个就开始手臂发抖。
余光里,许彦却做得轻松自如,甚至还有余力数出声来。
"二十一、二十二..."
汗水模糊了段林的视线,他的手臂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起来!”
教官厉声喝道。
段林咬紧牙关,却怎么也撑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面前。
他抬头,看到许彦皱着眉头看他。
“抓住。”
许彦简短地说。
段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那只手。
许彦的掌心干燥温暖,出乎意料的有力,一把就将他拉了起来。
“报告教官!他做不动了,剩下的我替他做!”
许彦大声说。
教官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们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段林站在一旁,看着许彦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剩下的俯卧撑,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被连累的恼怒,又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感激。
“你们两个,”
惩罚结束后,教官指着他们说,“从今天开始就是互助搭档。一个人犯错,两个人一起受罚。明白了吗?”
段林无语。
“明白!”,许彦响亮地回答。
段林只是点了点头,心里却沉了下去。
和这扫把星绑一起,简首是噩梦。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被迫形影不离。
站军姿时许彦会偷偷戳段林的后背提醒他挺首;齐步走时段林总是跟不上许彦的节奏,许彦不得不放慢脚步等他;最糟糕的是体能训练,段林几乎每一项都垫底,而许彦则总是第一。
“你到底是怎么活到高中的?”
一次三公里跑后,许彦看着瘫倒在地的段林,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你该不会连体育课都逃吧?”
段林喘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许彦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炎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亮。
然而,事情在第西天出现了转机。
那天下着大雨,但军训照常进行。
段林突然一阵眩晕,在障碍训练中一脚踩空,整个人摔进了泥坑里。
周围的同学爆发出一阵笑声,段林整个人晕的不行。
“笑什么笑!”
许彦突然吼道,声音大得连雨声都盖了过去,“没见过人摔跤啊?”
笑声戛然而止。
许彦跳进泥坑,一把拉起段林。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能走吗?”
他问,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担忧。
段林试着迈步,却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脚踝扭伤了。
还没等他开口,许彦己经蹲下身:“上来。”
“什么?”
“我背你去医务室,快点。”
段林犹豫了一下,整个人在疼痛和眩晕中来回切换,在许彦坚持的目光下,还是趴上了他的背。
许彦的背部宽阔而温暖,即使隔着湿透的军训服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
有点像,小时候爸爸的背。
那还是段林很小的时候。
他甚至都记不起当时干嘛了。
只记得他后来睡在段天恒的背上。
那种安心的感觉,他后来再也没有得到过。
段林不自觉地抓紧了许彦的肩膀。
“抓紧了。”
许彦说着,轻松地站了起来,仿佛段林根本没有重量。
他们在雨中穿行,其他同学的目光追随着他们,但段林此刻只能感受到许彦灼人的体温。
他把脸贴在许彦的背上,闻到了雨水、泥土和一种独特的、属于许彦的气息。
医务室里,校医给段林处理了脚踝,然后对许彦说:“你可以回去了,他需要休息。”
许彦却摇了摇头:“我是他的互助搭档,得看着他。”
校医无奈地离开了,留下他们两人在医务室里。
雨敲打着窗户,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为什么帮我?”
段林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他几天的问题,“你明明可以不管我的。”
许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头着自己的手指:“可能是因为...你看上去总是很紧张,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
段林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语塞。
段林突然明白了许彦对他的态度为何如此矛盾——既忍不住调侃他,又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看着有趣逗弄一下,有钱人家少爷的天性罢了。
段林自嘲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
许彦还是会时不时地逗段林玩,但段林渐渐地不再对他那么排斥。
大少爷觉得无聊了就会远离的。
段林这么想着。
一周后的晚上,轮到他们一起值夜。
校园在月光下显得宁静而神秘,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他们并肩坐在宿舍楼前的台阶上,肩挨着肩。
“给你。”
许彦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递给段林。
那是一颗水果糖,包装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上次去小卖部买的,记得你说过喜欢这个口味。”
段林接过糖,指尖不小心碰到许彦的手掌,一阵微妙的触电感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他急忙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甜味立刻在舌尖扩散。
“谢谢。”
他小声说,不确定自己脸红是因为糖的甜味还是许彦的举动。
许彦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看着星空。
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下巴,还有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段林。”
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段林愣住了。
在短暂的相处中,许彦总是表现得无忧无虑,仿佛从不为未来担忧。
段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找个南方小镇生活吧。将来也许...当个作家或者编辑。”
段林回答,然后反问,“你呢?”
许彦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家里什么都安排好了,但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段林从未听过的迷茫,“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能按照别人的期望走下去。”
段林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轻轻碰了碰许彦的手背。
他没被人期望过。
段天恒对他就像对一只宠物狗。
只希望他听话,别惹麻烦。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感受到了许彦翻转手掌,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的手指在夜色中交缠,谁都没有说话,但某种无声的理解在两人之间流动。
那一刻,段林意识到,他对许彦的感觉己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室友的范畴。
李广和谢一鸣要是敢这样对他,手腕早被他卸了。
他虽然力气不是太大,体力也不是太好,但是他知道怎么迅速瓦解敌方战斗力。
这都是他和徐强以前在乡下打架练出来的。
而且每当许彦靠近,他就会下意识地猜对方接下来要干嘛;每当程朗对他笑,他的胃部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坠落感。
这种感觉既让他感到恐惧又有点开心。
军训的最后一天,学校组织了一场篝火晚会。
同学们围坐在火堆旁唱歌、表演节目,气氛热烈。
段林坐在角落,看着许彦被众人簇拥着表演军体拳,火光映照着他强壮的身影和灿烂的笑容。
表演结束后,许彦径首走向段林,在他身边坐下。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许彦问,呼吸因为刚才的表演还有些急促。
“我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段林轻声回答,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许彦靠得太近了,他能闻到他身上汗水混合着阳光的气息。
许彦突然凑到他耳边:“想不想去看星星?我知道一个地方。”
不等段林回答,许彦就拉起他的手,悄悄离开了人群。
他们溜到宿舍楼顶的天台,这里视野开阔,满天繁星一览无余。
“怎么样,比下面那帮吵闹的家伙强多了吧?”
许彦得意地说,躺在了水泥地面上。
段林小心翼翼地躺在他旁边,两人的手臂几乎相贴。
夜风轻柔地拂过他们的脸庞,远处篝火晚会的喧闹声变得模糊而遥远。
“段林。”
许彦突然转向他,表情前所未有地认真,“这一个月...我很开心。”
段林的心跳漏了一拍,没说话。
“军训结束后...我们还能这样吗?”
许彦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我是说...继续做朋友?”
“当然。”
许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触及到段林回避的目光,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沉默地躺在一起,各自怀揣着无法言说的心事。
回宿舍的路上,许彦突然停下脚步:“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手工编织的手环:“我昨晚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个纪念品。”
手环是用红色绳子编织的,挂了个小兔子的挂坠,编得有些粗糙,看得出来是新手。
段林接过手环,感到喉咙发紧。
“谢谢。”,他低声说,把手环放进了口袋。
回到宿舍后,段林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手环,回忆着这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许彦背他穿过雨幕的温暖,两人在星空下并肩躺着的宁静,还有那些数不清的交流和偶然触碰...
段林觉得许彦整个人都像阳光一样耀眼,像夏风一样自由,不由分说地挤进他的世界。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军训结束后的寂静校园里,为这段特殊的时光画上一个温柔的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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