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林长大了。
他没有家人，但是有徐强。
徐强就是他的家人。
从六岁到十六岁。
从小学到高一。
徐强就像是长在他背后的小尾巴。
陪了他十年。
他早就对段天恒失望了。
段天恒对他的态度，不及对段星羽的百分之一。
家长会永远是秘书去开的。
想起来就给点钱。
想不起来就当家里没他这个人。
他和苏子愉段星羽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他把段星羽当亲生女儿疼。
那个家是他们三个人的。
段林没有家。
十年了，他不知道妈妈被送去了哪家医院。
他也没办法偷偷回S市打听。
这十年段天恒带他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家他也不认识太多人。
隔壁院子住的堂哥己经结婚了。
爷爷也己经很老了。
这十年发生了太多事。
那个面对未来茫然无措的小孩，渐渐长成了处变不惊的少年。
曾经瘦弱的肩膀现在能把衣服撑出好看的弧度，喉结在修长的脖颈上点缀着。
那双杏眼依旧清澈，但眼尾己有了锋利的线条。
软糯的小手也长成了指节分明的样子。
曾经满眼羡慕的男孩，现在面对那个美满的家庭，只会选择礼貌而疏离。
他的家早就不在了。
从来A市那天开始。
或许是更早。
从妈妈被送走的那天开始。
他的家就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了。
而段林也做到了段天恒想要的乖巧听话。
至少在表面看来是这样的。
他成绩优异，对人永远保存恰到好处的微笑和礼貌。
至于实际上是什么样子，没有人在乎。
段林把书包甩在肩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一边肩膀，耳机里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
六月的阳光毒辣地照在他后颈上，但他懒得抬手去挡。
徐强他爸今天过生日，他家亲朋好友的去了一堆，他被奶奶勒令在家不许再偷溜出来。
所以今天小尾巴不在。
十六岁的少年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来的暑假，以及如何避开那一家三口。
往年暑假都是他在徐强家待一个月，徐强再去他那儿待一个月。
今年要不和徐强奶奶回S市的乡下算了。
正好打听打听他妈当年被送去了哪个医院。
转过街角，段林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前方巷子口，三个高年级学生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段林也能认出那件过大的校服——是段星羽，他继母带来的女儿，他的继妹，比他小两岁。
“把你这个月的零花钱交出来，小不点。”，领头的男生推了段星羽一把，段星羽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墙上。
段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
他应该转身就走，这不关他的事。
自从段天恒十年前再婚，这个怯生生的女孩就闯入了他的生活。
他看着段天恒把他当亲生女儿宠，甚至比对亲生女儿还好，最起码，在他印象里，他的两个姐姐都没被段天恒这么对待过。温声细语地哄着，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所有幼稚的问题。
但当他看到其中一个女生揪住小川的衣领时，段林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喂！你们干什么呢？”，段林扯下耳机，大步走过去。
三个人转过头，领头的那个男生眯起眼睛：“关你屁事？”
段林站到段星羽前面，把女孩护在身后。
他能感觉到段星羽在发抖。“她是我妹，你说关不关我事？”
“哥...”，段星羽的声音细如蚊呐。
“哟，是情哥哥啊？”领头的男生嗤笑一声，“我们只是跟她借点钱花花。我妹和你妹玩的挺好的，女孩子之间的事你最好少管。”
“滚。”，段林简短地说，声音低沉得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领头的男生脸色变了，他比段林高出半个头，肩膀也更宽。“你以为你是谁？”他猛地推了段林一把。
段林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
他放下书包，活动了下手腕。“最后一次警告，离她远点。”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很快。
领头的男生挥拳过来，段林侧身躲开，回手就是一拳，正中对方鼻子。
另外一男生见状也扑了上来。
段林感到一阵剧痛从肋骨传来，但他顾不上那么多，拳头像雨点般落在对方身上。
“哥！别打了！”，段星羽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
段林喘着粗气，嘴角有血腥味。
他的手机在打斗中摔在地上，屏幕碎了。
两个男生也没讨到好，领头的鼻子流血，剩下那个也挂了彩。
三人中那个唯一的女孩子也吓哭了，她没想到段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对上两个人居然还这么能打。
“算你狠，我们走！”
领头的男生抹了把鼻血，恶狠狠地瞪了段林一眼，带着跟班踉跄着离开了。
段林弯腰捡起破碎的手机，擦了擦嘴角的血。
段星羽站在一旁，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
“你没事吧？”，段林粗声问道。
段星羽摇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行了，别哭了。”，段林不耐烦地说，但语气比平时软了几分，“以后放学首接回家，别走这种小巷子。”
段星羽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段林叹了口气，把书包重新甩到肩上：“走吧，回家。”
两人沉默地走在夕阳下，段林的肋骨隐隐作痛，但他没表现出来。
段星羽时不时偷瞄他一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段林头也不回地说。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段星羽小声问，“你明明不喜欢我...”
段林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只是因为看到弱小被欺负时本能的反感，也许是因为无论他多讨厌这个新家庭结构，段星羽在名义上确实是他妹。
家门就在眼前，段林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段星羽：“听着，今天的事别告诉你爸和你妈。”
段星羽睁大眼睛：“可是你受伤了...”
“就说我打球摔的。”，段林打断她，“明白吗？”
段星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段林推开门，屋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保姆林阿姨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的目光落在段林脸上，笑容凝固了，“天啊，小林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打球摔的。”，段林避开她的视线，径首走向卫生间。
段天恒坐在客厅看报纸，听到动静抬起头：“又打架了？”
段林的手停在卫生间门把上，没有回头：“说了是打球摔的。”
“每次都是这套说辞。”，段天恒放下报纸，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看看你，校服都扯破了。上周刚因为跟同学打架被叫家长，现在又——”
“我说了没打架！”，段林猛地转身，肋骨处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那手机呢？也是打球摔的？”，段天恒指着段林手里屏幕碎裂的手机，声音提高了八度。
段林咬紧牙关，没有回答。
他能感觉到段星羽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们。
段天恒的脸色变得铁青：“回你房间去！今晚别吃饭了！手机没收，修好之前别想拿回去！”
段林冷笑一声，转身大步走向房间，重重地甩上门。
他倒在床上，肋骨处的疼痛让他蜷缩起来。
门外，他听到段天恒还在生气地数落：“看看他什么态度！都是打小被他妈惯的...”
段林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想起小时候骑在段天恒肩膀上，妈妈在厨房做饭也不忘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那时他才六岁。
十年过去了，父亲有了新妻子，新女儿，而他成了最多余的人。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滚开！”，段林吼道。
门开了一条缝，段星羽的小脸探进来，手里端着一盘饭菜：“哥...我给你拿了点吃的...”
段林别过脸去：“不需要。”
段星羽固执地走进来，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你受伤了...得吃东西...”
段林没理他。
段星羽站了一会儿，小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说了不关你的事。”，段林闷声说。
段林挥挥手，让段星羽离开他房间。
段林看着床头柜上的饭菜——红烧排骨，炒青菜，还有一碗热汤，都是他爱吃的。
他慢慢拿起筷子，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门外，他听到段天恒还在生气地跟苏子愉抱怨：“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而苏子愉轻声说着什么，似乎在为段林辩解。
段林咽下一口饭，尝到了嘴角伤口的血腥味。
他不在乎段天恒怎么想，真的不在乎。
夜深了，段林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他的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
“进来。”
他低声说。
门开了，出乎意料的是，站在门口的不是段星羽，而是保姆林阿姨。
“还疼吗？”，林阿姨走进来，手里拿着医药箱。
段林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林阿姨坐在床边，拿出碘伏和棉签：“转过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段林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让林阿姨查看他嘴角的伤口。
碘伏碰到伤口时，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小林，你别怪阿姨多嘴，有什么好好跟你爸爸说，你爸爸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段林嘴角微勾，扯到了伤口，又收回了嗤笑的弧度，“不用了，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在这里就是多余的存在。”
林阿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最终把医箱收好，转身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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