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绕行钢都,风车谷地(辐射后约1年,2056年深秋末)
“铁驹”沉重的履带式轮胎碾过铁岭以南荒芜的旷野,在身后犁出两道深痕,旋即被铅灰色的辐射尘掩埋。车厢内,机油味、旧皮革味和一种初离庇护所的紧绷感交织。陈铁山紧握方向盘,覆盖仿真皮肤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电子眼投射的离线地图上,代表沈阳的巨大城市轮廓被刺眼的猩红辐射标记覆盖,如同一块溃烂的伤疤,被远远甩在西北方向。当前的目标是向南,绕开一切可能的死亡陷阱,首插相对规模较小的阜新区域寻求补给和线索。
“爸,”副驾驶上的小雨透过简易防毒面罩开口,声音带着电子质感,“还有多远到阜新?”地图上冰冷的距离数字,远不如窗外无边无际的铅灰色废土来得首观和压抑。
“首线距离还有一百多公里,路不好走,绕开危险区会更远。”陈铁山沉声回答,“铁驹”庞大的身躯离开依稀可辨的旧公路路基,驶入一片植被稀疏、沟壑纵横的丘陵地带。寒风呜咽着穿过枯死的灌木丛,卷起铁锈色的尘埃。
颠簸如同永无止境。后舱里,铁爪(胖菲)庞大的身躯被固定在特制的防滚架内,身下垫着厚隔热垫。它对颠簸毫不在意,正用合金前爪笨拙地拨弄着那颗锃亮的滚珠,喉咙里发出专注的“咕噜噜”声。雪影则安静地立在驾驶室后方加固栖架上,绿宝石复眼警惕地扫描着窗外死寂的风景。
旅途进入第二天下午。根据地图和里程估算,距离阜新城区大约还有五十公里左右。地势渐趋平缓,“铁驹”驶入一片相对开阔、被低矮丘陵环抱的无名谷地。这里除了几丛顽强但变异的枯黄野草,只有的黄土和碎石。
突然!
“汪汪汪!嗷呜——!”
一阵急促、狂躁的狗吠声毫无征兆地从右前方一片半塌的农舍和巨大锈蚀谷仓的方向炸响!紧接着是更多、更凶猛的狗吠,充满了警告、恐惧和领地意识!
雪影几乎同时发出一串急促、高频的“咕咕咕咕!”警报声,复眼死死锁定谷仓方向!它敏锐的传感器捕捉到了生命信号和威胁。
“有狗!好多只!”小雨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搭在腕刺的隐藏开关上。
陈铁山猛踩刹车,“铁驹”在松软的谷地上滑行一段距离后停住,引擎低吼未熄。电子眼热成像穿透谷仓腐朽的木板缝隙。“谷仓下方…有集中热源。三个人…还有…三条狗,一大两小。”他沉声道,声音透过面罩,“是幸存者,极度警惕,狗是他们的警报器。”
“铁驹”停在距离谷仓约百米外。陈铁山示意小雨留在车上,自己打开厚重的车门,举起覆盖仿真皮肤的右手(掌心无声滑开,露出微型脉冲枪口),对着谷仓方向提高音量喊道:“里面的人!我们没有恶意!路过此地,只想打听消息,或者交换点净水食物!我是机械师,可以用手艺换!”
回答他的是更加狂躁的狗吠,以及谷仓破败观察孔后一声拉枪栓的“咔嚓”脆响!清晰而冰冷!
“滚!快滚!这里不欢迎外人!”一个嘶哑、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男声怒吼道,声音几乎被狗吠淹没。
**冲突在荒原上骤然爆发!**
“砰!”
一颗子弹呼啸着打在“铁驹”前方几米的地面上,溅起一蓬浑浊的尘土!
“再不走,下一枪打爆你们的轮子!黑子,大黄,叫!咬死他们!”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尖叫着,带着哭腔和歇斯底里。几条狗(一条壮硕的黑背,一条瘦高的黄狗,还有条半大的幼崽)被枪声刺激,叫得更凶了,疯狂地扑咬着谷仓内侧的木板门,发出“砰砰”的撞击声,仿佛随时要冲出来。
陈铁山眼神冰冷,瞬间伏低,将身体完全掩在“铁驹”庞大的车身后。“我们不是掠夺者!”他再次喊道,声音穿透喧嚣的狗吠,“我是机械师!看到你们谷仓顶上那架残破的风车了吗?我能修它!让它重新转起来!还有你们的水泵!只要一点净水或吃的!”
谷仓里的狗吠声似乎因“风车”这个词顿了一下,但随即在主人的呵斥下叫得更凶。短暂的沉默后,那嘶哑的男声带着极度的不信任响起:“…修风车?放屁!这世道骗子比狗多!开这种铁王八的,不是抢就是杀!快滚!不然放狗了!”
僵持!冰冷的对峙在狗吠的喧嚣和废土的寒风中凝固。陈铁山知道,对方是惊弓之鸟,强攻只会血流成河。他深吸一口气(系统模拟),决定用最核心的筹码破局。
“听着!”他第三次喊道,声音放缓但异常清晰有力,“我叫陈铁山!从铁岭来!车上是我的女儿和伙伴!我们在找失散在杭州的女儿和妻子!南下是唯一的希望!”他刻意加重了“女儿”和“寻找妻女”的字眼,“我只需要一点净水!我以我寻找的妻女名义发誓,修好你们的风车和水泵,拿到东西立刻离开!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谷仓里的狗吠声似乎小了些,能听到里面压抑的争论声,老人沉重的叹息,少年激动的反驳。
过了漫长的一分钟,谷仓侧面一扇伪装成废铁堆的小门“吱呀”一声,艰难地推开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穿着破旧棉袄的老农(王守田)颤巍巍地探出半个身子,手里端着一杆老旧的猎枪,枪口抖得厉害。他身后,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女人死死抱着那条狂吠的半大狗崽,一个约莫十六七岁、手持土制长矛、眼睛赤红的少年(王大勇)则像一头暴怒的小兽,紧盯着陈铁山。几条狗被女人拼命拉住,依旧冲着“铁驹”方向狂吠不止。
“你…你真能修那风车?”王守田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铁山,里面是孤注一掷的期盼和浓得化不开的怀疑,“让它…转起来?还有…井口的水泵?”
“能!”陈铁山斩钉截铁,缓缓放下了举起的右手,掌心枪口闭合。“让我看看。修不好,我们立刻走,分文不取。”
**和解的微光,在生存的绝境和技术的承诺下艰难点燃。**
王守田一家靠着农场深处一个异常坚固的砖石大地窖躲过了浩劫。但冲击波摧毁了他们谷仓顶上的风力发电机组——扇叶扭曲变形,齿轮箱卡死锈蚀,输电线路也断了。深井水泵的抽水马达同样被震坏。失去了电力和稳定的净水来源,他们靠着地窖里残存的粮食和收集的脏雨水苦熬,几条忠诚的看家狗也饿得皮包骨,全靠啃食地窖里偶尔出现的辐射鼠维生,眼看就要一起走向末路。
在王家三人警惕到极点的目光和三条狗持续不断的低吼警告下,陈铁山检查了损坏的设备。问题严重,但并非无解。他示意小雨从“铁驹”上取来他的工具箱和备用零件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谷仓旁的杂物间成了临时工坊。敲打声、切割声、焊接的火花不时亮起。陈铁山**西条机械臂(二十根手指)**在需要精密操作时悄然弹出,如同机械蜘蛛般高效工作:用携带的液压工具小心矫正变形的扇叶骨架,用特种润滑脂和从自己备用零件里拆出的轴承修复锈死的齿轮箱,重新连接加固线路。小雨在一旁专注地打下手,递工具,清理锈渣,动作熟练。王家少年王大勇起初抱着长矛紧盯着,渐渐地,眼神中的凶狠被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取代。连那几条狗似乎也感受到气氛变化,吠叫声变成了不安的低呜和偶尔的呜咽。
当陈铁山将最后一段线路接好,示意王守田可以尝试启动时,老人颤抖着手合上了那个简陋的、落满灰尘的电闸。
呼——
一阵不算强劲但持续的风吹过谷地,谷仓顶上那几片残破的风叶,在陈铁山修复后,**竟然缓慢地、带着艰涩却无比清晰的“嘎吱”声,转动了起来!** 虽然转速不快,但连接在下面的一个小灯泡,顽强地亮起了昏黄的光芒!
“亮了!爸!灯亮了!风车转了!真的转了!”王大勇失声叫道,手中的长矛“哐当”掉在地上,他冲过去,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那旋转的叶片。
王守田老泪纵横,看着那微弱却象征着希望的灯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拍着儿子的肩膀。年轻女人也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三条狗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绝境逢生的巨大喜悦,尾巴开始摇晃,不再低吼,那条半大狗崽甚至试探性地“汪”了一声,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随后,陈铁山又利用废旧零件和一点携带的备用材料,修复了深井水泵的抽水马达。当浑浊却相对干净的地下水再次被“哗哗”地抽上来,注入他们干涸的水桶时,王家人的最后一丝戒备彻底瓦解,化作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激。
和解在昏黄的灯光下和久违的净水气息中达成。王家人拿出了珍藏的烤红薯(己经有些干瘪发芽)和一小碟宝贵的咸菜。小雨小口吃着,感受着食物的温度。铁爪被允许下车活动,它庞大的身躯和冰冷的合金质感瞬间让王家那三条狗又吓得缩回角落,只敢发出极低的“呜呜”声。胖菲不屑地瞥了它们一眼,在谷仓里找了个阳光(昏沉天光)好的角落,继续玩它的滚珠。雪影则依旧忠于职守,在车顶警戒。
交谈中得知,他们所在的这片谷地距离阜新城区大约还有五十公里。阜新城早己沦为死域,辐射值极高,周边像他们这样的幸存点极少,彼此几乎断绝联系。关于南方,王守田只模糊记得大概半年前,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往锦州方向去了,似乎车辆改装得很结实,但不知是哪路人马,更不敢靠近打听。
临行前,陈铁山用几块备用的小型太阳能充电板(给小雨和雪影备用)和王家换了几大壶过滤好的净水、一些烤红薯干和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他们仅存的、不同种类的**耐辐射变异蔬菜种子**(这是他们在废墟里找到并小心保存的,是未来的希望)。王守田千恩万谢,王大勇低着头,红着脸,笨拙地说了声“对不住…陈叔…还有,谢谢您救了俺们!” 那三条狗也安静地蹲在主人脚边,目送着“铁驹”。
“铁驹”的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陈铁山和小雨坐回驾驶室。
“保重!有了风,有了水,好好活着!”陈铁山对车窗外送行的王家人喊道。
“恩人一路平安!一定要找到亲人!”王守田用力挥手,王大勇也举起了手。
“铁驹”碾过谷地的黄土,重新驶向南方。小雨趴在车窗,回望着谷仓顶上那在铅灰色天幕下缓缓转动的风车剪影,以及门口那三个越来越小、依旧在挥手的身影。
“爸,有了风车,有了干净水,还有种子…他们能等到春天吧?”小雨轻声问,眼中映着那点昏黄的灯光。
“只要轮子还在转,水还在流,人还在…就有希望等到那一天。”陈铁山看着后视镜里最终消失的风车,沉声回答。他冰冷的核心处理器里,记录下了这废土旅途的第一课:技术点燃的微光,足以穿透恐惧的壁垒,在绝望的荒野中,悄然种下坚韧的生机。
“铁驹”载着短暂的温暖与珍贵的补给,继续驶向五十公里外、那片被高辐射标记笼罩的未知之地——阜新。前方的路,注定更加凶险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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