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高考成绩单安静地躺在餐桌上,像一片即将引发风暴的落叶。
他盯着那个远超预期的分数,手指无意识地着艺术学院录取通知书的边缘。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徽映得闪闪发亮。
"爸,妈,我考上了!"陆沉的声音在宽敞的客厅里回荡,"国美的油画系,全国只招十五个人。"
母亲赵静快步走来,双手捧起他的脸,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我就知道我们家小沉最棒了!"
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让陆沉想起无数个被作业折磨到深夜时,悄悄放在他桌边的热牛奶。
"嗯,还行。"
父亲陆远山从财经报纸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扫了一眼通知书,又转向刚从楼梯上下来的陆言,"你的保研的手续办完了吗?"
陆言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领口别着学生会的徽章。
他朝陆远山点点头,看向陆沉时嘴角挂着那种让陆沉既羡慕又厌恶的完美微笑:"恭喜,弟弟。"
陆沉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又是这样。
从小到大,无论他取得什么成绩,在父亲眼里永远只是"还行",而陆言哪怕只是按时完成作业,都能得到父亲珍藏的红酒作为奖励。
"爸,我想学艺术。"
陆沉深吸一口气,"我准备了三年,我的作品集被教授称为'罕见的灵气'..."
"胡闹!"陆远山猛地合上报纸,"画画能当饭吃吗?你看看你表哥,金融硕士毕业首接进了投行,年薪百万!"
"可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你懂什么生活?"父亲的声音像铁锤砸下来,"我己经给你报了南大金融系,下周一就去报到。"
陆沉感到一阵眩晕。
他转向母亲,却看到她为难地搓着围裙边缘:"小沉,你爸也是为你好..."
那天晚上,陆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用油画刀将未完成的自画像划得面目全非。
凌晨三点,他收到陆言发来的短信:"爸是关心则乱,别往心里去。金融系其实也不错,你可以参加学校的艺术社团。"
陆沉盯着手机屏幕,突然觉得可笑。
陆言永远不会明白,对他来说,艺术不是社团活动,是呼吸。
南大的银杏叶黄了又绿。
陆沉像具行尸走肉般穿梭在货币银行学和计量经济学的课堂之间,笔记本的边角却画满了扭曲的人像。
只有在深夜的画室里,当指尖沾满颜料时,他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陆沉,你的色彩感觉太棒了!"艺术社的学姐苏雯惊叹道,"要不要参加下个月的青年艺术家联展?"
他第一次感到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联展当天,陆沉展出的《困兽》引来不少关注——画布中央是一头被无数金色锁链束缚的黑豹,锁链上刻满了数学公式。
"这幅画我要了。"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递来名片,"我是蓝岸画廊的策展人。"
陆沉的手指颤抖着接过名片,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
回校的路上,他破天荒地给家里打了电话,却听到父亲冰冷的声音:"立刻回来说清楚,谁允许你参加这种乱七八糟的展览?"
客厅里,他的获奖证书被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陆远山面色铁青:"我托关系把你塞进投行实习,你倒好,跑去丢人现眼!"
"那不是丢人现眼!"陆沉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哽咽,"有人出两万买我的画..."
"两万?"父亲冷笑一声,"你哥一个项目奖金就二十万!"
陆言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
那一刻,陆沉突然明白了,在这个家里,他永远只是陆言辉煌人生的一个失败注脚。
第二天清晨,陆沉带着积攒的奖学金和那幅没卖掉的《困兽》,踏上了去海城的火车。
当列车穿过晨雾时,他取出身份证,用黑色马克笔重重涂掉了"陆沉"两个字。
"从今天起,我叫赵澜。"他对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说。
海城的雨季漫长而潮湿。
赵澜在城中村租了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墙皮剥落的地方长着霉斑。
白天他在咖啡店打工,晚上去酒吧驻唱,周末则背着画板到海边给游客画肖像。
"小哥,你这画风很特别啊。"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扔下五十块钱,"给我女朋友画性感点。"
赵澜盯着那张油腻的脸,突然想起父亲说"画画能当饭吃吗"时的表情。
他默默画完,在角落签上"赵澜"两个字,像在确认自己的新身份。
在一个暴雨夜他的理想被淹没了。
那天酒吧老板临时取消演出,赵澜浑身湿透地回到地下室,发现屋顶漏雨浸湿了他所有的画。
他发疯似的抢救那些色彩模糊的纸页,却无济于事。
这只困兽亲眼看着他的《困兽》被蔓延进地下室的污水吞没。
他心里在想:最应该被吞没的困兽明明是我才对。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端坐在沙发上脸上那嘲讽的笑容,“看吧,画画就是没用,和你一样。”
赵澜瘫坐在地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第二天,他扔掉了理想,也扔掉了那张被马克笔涂黑的属于陆沉的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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