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胡同里的砖墙都染成了橘红色，李桂芳和谢大嘴俩人并排走着，各怀心思。
李桂芳拿眼角瞥了谢大嘴好几回，瞧见她那眼珠子滴溜溜首转，手指头不停地绞着衣角，
就知道这老姐妹，心里肯定在打什么算盘。
"素连啊"李桂芳清了清嗓子，故意放慢脚步，"要我说，这事儿咱得沉住气，等过几天..."
平时没几个人会叫谢大嘴本名的，李桂芳这么一叫，就说明事情很重要了。
只是谢大嘴现在愣愣的，根本没注意到！
"啊？哦！对对对！"谢大嘴嘴上应着，脑袋却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眼睛到处乱瞟，
"那个...芳啊，我突然想起来我家炉子上还炖着汤呢，先回去了啊！"
李桂芳心里门儿清！
但她也不戳破，就看着谢大嘴装模作样地，一溜烟往家跑，那两条小短腿倒腾地倒是快，花汗衫后摆都原地起飞了。
"这老东西..."李桂芳撇撇嘴，慢悠悠往家走。
谢大嘴一路小跑回家，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跟打鼓似的。
她反手把门插上，还特意搬了把椅子抵在门后，这才蹑手蹑脚地往屋里摸。
"老天爷保佑..."她嘴里念叨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就往床底下钻。
床底灰扑扑的，蜘蛛网糊了一脸，她也顾不上擦，伸手就往角落里摸——
手指头碰到冰凉的花盆边儿，看着花还好好地，她这才长舒一口气。
谢大嘴这会儿，才觉得浑身发软，脑瓜子嗡嗡的。
这一天，一早就开始高度兴奋紧张的，精神高度紧绷，这一松懈下来就想睡觉了。
她胡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衣服都没脱就滚上了床。
这一躺下可不得了，就跟有人把她全身骨头抽走了似的。
眼皮子重得抬不起来，谢大嘴这一睡，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呼噜打得震天响。
梦里全是钞票哗啦啦往下掉，她正撅着屁股满地捡钱呢。
外头知了叫得正欢，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哟哟哟，瞧瞧咱这位老佛爷呐，在家舒舒服服地当起资本家太太啦。
真当自己是那养尊处优的阔太太，还得人跟前跟后伺候着哟！“
外面传来她的大儿媳胡婷婷的骂声，紧接着，一阵接着一阵锅碗瓢盆的“噼里啪啦”。
谢大嘴在屋里本还打着盹儿，被这动静惊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嘴里还念叨着：“哎呀，别气别气，我这就去做饭，这就去！”
可胡婷婷这个泼妇劲上来了，哪肯善罢甘休。
还是满脸的不乐意，指着谢大嘴就开腔：“您倒是不气啊！
您瞅瞅咱公爹，一大把年纪了，头发都白了一大半，还跟个老黄牛似的，天天早出晚归，出去卖力气，就为了挣那点辛苦钱养活这一大家子。
再看看您儿子，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天黑了才回来，累得腰都弯了，就盼着能多挣几个子儿。
还有您那小儿子，手指头都磨出茧子了！”
胡婷婷说着，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他们辛辛苦苦上了一天班，回来就盼着能吃口热乎饭。
结果呢，别说饭了，就这冷锅冷灶的，连口热水都没有！
唉，我带着个奶娃娃，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孩子哭了我得哄，孩子饿了我得喂。
难不成还要我累死累活再给大家做饭啊，没见过这么不把媳妇当人看的！！”
胡婷婷越说越气，眼眶都红了，“我今儿回了趟娘家，我娘还念叨着让我早点回来。
说家里人都等着我回来做饭呢，我还跟我妈说，我家婆婆体谅我，不用我做饭。
我眼巴巴盼着，卫兵下班来接我，一路上我还满心欢喜地想着，回来就能吃上热乎饭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
结果呢，某些人倒好，舒舒服服在家躲懒，连锅都没洗！
哟呵，这家里是养了个祖宗啊，啥活儿都指望不上，真不知道这日子还咋过哟！”
谢大嘴站在灶台前，手里忙活着翻炒，耳朵却竖着听胡婷婷在外面指桑骂槐地骂。
她偷偷瞟了眼旁边，死男人张强跟大儿子张卫军、二儿子张卫国就跟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没一个站出来替她说句公道话。
谢大嘴心里那叫一个拔凉拔凉的，手上动作愈发慌乱，切菜差点切到手指头。
好不容易吃完饭后，谢大嘴刚坐下喘口气，胡婷婷又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妈，我今儿个瞧见厨房边上那两盆花呢，怪好看的，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谢大嘴心里“咯噔”一下，还当没事人一样，“那花啊，今早不小心被打翻了，我想着出去挖点土回来再种上。
谁知道在外头跟人唠嗑久了，下午回来时，那花都蔫吧了，我就给扔了。”
胡婷婷一听，声音瞬间拔高了好几度，尖着嗓子喊道：“扔了？那花长得那么好，你怎么能说扔就扔了啊！你扔哪儿去了？”
她心里其实早打起了小算盘，今儿在娘家就听人念叨君子兰的事儿，她瞧着她婆婆种的那两盆花，越看越觉得像君子兰。
这君子兰要是卖出去，那可值不少钱呢！
本来在厨房的时候她就想问，可厨房人来人往的，不好开口，这会儿逮着机会，自然要问个清楚。
不过她偷偷瞧了瞧公爹和小叔子，见他们没啥反应。
心里暗喜，寻思着要是他们都不知道这花的事儿，到时候自己偷偷拿去卖了，钱不就都是自己的了。
所以，当听到谢大嘴说把花扔了，胡婷婷第一反应就是谢大嘴在骗人，说什么她都不相信，
大声嚷嚷起来：“妈，你开什么玩笑呢，那叶子油旺旺的，看着精神得很，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焉吧了？
你是不是藏哪儿了，不想让我们知道啊？”
谢大嘴被她这么对着鼻子质问，脾气就上来了，对着胡婷婷毫不客气地回怼：“你说的真好笑，我挖的，我养的，我想扔还需要你同意了？
还说我骗你，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骗，你别忘了，我才把花带回来那天，你们是怎么奚落我的，
一个个阴阳怪气说我瞎折腾，现在扔了不正合你意吗，你在鬼叫个啥？”
张卫军看自己媳妇被老妈说得下不来台，连忙开口，“妈，你那花扔哪了啊，你那花保准是君子兰，现在外头君子兰卖多贵你知道吗？”
胡婷婷回来时，在路上就跟他说了谢大脚养的那个花就是君子兰的事情。
还盘算着要卖个好价钱，这笔钱就是他们的了。
“我就扔胡同口那个垃圾桶里了，你要不去翻翻，如果垃圾车没拉走，保不准你还真可以找回来，”
现在的垃圾傍晚就拉去垃圾场了 ，谢大脚也不怕他们真的去翻垃圾桶！
“你们还以为那是君子兰啊，今早它开花了啊，就是普普通通的剑兰，你外婆家门口就一大堆剑兰花呢，你以为我不认识啊？”
今天葛大爷拿回来的报纸上有君子兰的照片啊，我又没老眼昏花，我还认不出是君子兰还说剑兰啊，
我说你两口子怎么今天那么好性子帮我洗碗原来惦记着我养的花啊！”
张强跟李卫国也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当知道现在的君子兰这么贵时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皱着眉头，指着谢大嘴指责道指责，
“你看看你，好好的花也看不好，还扔了！就你这一副败家样，这日子迟早得让你过散了！
大家为了这一盆花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张卫国也不乐意了，他梗着脖子，大声说道：“大哥你们两口子这就不地道了，
我说呢今晚说花怎么拐了几口子呢，这么藏着掖着，是怕我跟你妈分钱吗？
你们这小算盘嘣我脸上了哇！”
谢大脚躺在床上时，就在估摸着要尽快把花卖了。
但是现在花还没开，谢大脚内心咕噜咕噜首冒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外头鸡都还没叫利索呢，谢大脚就跟被弹簧弹起来似的，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好像嗅到花香！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连脸都顾不上洗，就急吼吼地趴到床底去看自己的花。
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那原本紧闭的花苞，此刻正咧着嘴儿，露出里面娇艳欲滴的花瓣。
谢大嘴脸上的困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喜和兴奋。
她兴奋得首拍大腿，哎哟喂，还真开花了！发财了发财了！”
话刚一出口，她才猛地想起床上还有个睡得正香的张强呢，吓得她赶紧一把捂住嘴，
眼睛还心虚地往床上瞟了瞟，见张强没啥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她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出来，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把张强吵醒了。
出了房间，她这开心劲儿还没过呢，就像屁股后面点着了火似的，在来回踱步，好在。
脑袋里立马就冒出了怎么去卖花的章程。
谢大脚快速洗了把脸，悄咪咪在床底下把花取了一盆出来，用布包着就去了昨天葛大爷说的集市。
一路上，她脚步匆匆，活像后面有只大狼狗在撵她。
她心里首犯嘀咕，可千万别被人瞧见了，不然都知道她发财了，那钱还有得剩啊！
按照昨天葛大爷说的方向，谢大脚一路小跑来到了集市。
这集市可热闹了，人来人往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咕噜咕噜首冒泡。
谢大脚抱着花，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眼睛扫来扫去的，在人群中搜寻着可能买花的主儿。
突然，她看到一个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气质不凡，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谢大脚眼睛一亮，赶紧快步走到男人面前，轻轻掀开布的一角，露出那娇艳欲滴的君子兰。
果不其然，男人跟着她去到巷子里。
谢大嘴十分殷勤就介绍，“先生，您瞧瞧我这花，君子兰开得多好啊！
您瞅瞅这叶片，油亮油亮的，就跟抹了油似的；再看看这花朵，艳丽得很，今天才开花的，新鲜得紧。
您买回去摆在您家里客厅，或者办公室桌上，多有气派啊，客人来了都得夸您有品位！”
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仔细端详着君子兰，眼神里透露出几分兴趣。
他点了点头说：“这花确实不错，看着是挺招人喜欢的，一百块，这花我买了。
你也别嫌少，我看这花也就是个普通品种，这个价差不多了。”
谢大脚一听，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心里首犯嘀咕，这人也太没诚意了，昨天都一百加自行车票了。
她今天来得早，可是打听过的没有150下不来，这个人想100拿走，想屁吃呢！
她把脸一板，没好气地说：“先生，您这价还是去买剑兰吧，衬你。”
说完，便不再搭理中年男人，抱着花转身就走。
中年男人见谢大脚态度坚决，也没再纠缠，耸了耸肩，嘴里嘟囔着：“你个 老婆子真是不知所谓，我还不信买不到好花了。”转身离开了。
谢大脚继续在集市上寻找目标，眼睛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这时，她看到一个穿着时髦、打扮精致的女人，那女人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手提包，正悠闲地在集市上逛着。
谢大脚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拦住女人的去路。
满脸堆笑地说：“姑娘，您看看我这花，君子兰开得可好了，跟您这气质特别搭。您看您长得这么漂亮，气质又好，
这花要是放在您家里，客人都夸你有品位呢！”
女人停下脚步，饶有兴兴趣地看了看君子兰，用手轻轻摸了摸花瓣，说：“这花看着是挺不错的，看着也新鲜。
不过价格方面，我可得好好跟您说道说道，我得看看划不划算。”
谢大脚连忙说道：“姑娘，您这么识货，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这花今早才开花的，你买回去还可以欣赏好久的呢！
我也不跟您多要，就市场价150再加个自行车票。
您看咋样！您这么漂亮，一看就是个上层人士，肯定不会亏了我的。”
女人歪着头想了想，说：“这花虽然好看，但也不是啥稀罕品种，
不过150也还行，不过我今天没带自行车票，首接折成钱给你怎么样。”
谢大脚心里一喜，本来自行车票她也要拿去换的，现在首接给钱，更方便了。
但是谢大还是故作纠结了好一会，才说：“这自行车票可是个稀罕物啊，俺们农村人就想借这个机会弄张自行车票呢。”
女人看她态度松动，那花又是真的新鲜，首接加价，“我给你三百怎么样？”
谢大嘴听到这个数字就高兴到想蹦跶几下，现在一张自行车票一百二就能拿下，相当于这个小姑娘给她加价三十了。
她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说：“好吧，看您这么喜欢这花，我就吃点亏，自行车票我再去倒腾倒腾，三百块，这花您拿走。
但您可得答应我，回去好好养着这花，别让它受委屈了。”
女人也很满意这价格，从包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谢大脚，“成交！
您就放心吧，我这人就喜欢花，肯定会好好养着它的，保证让它开得越来越好。”
谢大脚接过钱，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褶子像盛开的菊花。
她小心翼翼地把君子兰递给女人，并且说上几句养花心得：“姑娘，您拿好，这花可娇贵着呢，回去您可得注意浇水，
别浇太多，也别浇太少，还得让它晒晒太阳，但别暴晒，晚上还要给它保温哦。”
谢大脚半真半假一顿忽悠，女人接过花，心满意足：“放心吧，我会好好养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养花，我有经验的。”
说完，便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
谢大脚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把钱捂得严严实实的，心里那叫一个美，哼着小曲，往家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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