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胡同口的老榕树下,又支起了"闲话摊子"。
老王头拎着半瓶二锅头,孙婶揣着没纳完的鞋底。
几个老太太围着石凳嗑瓜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道又在说着谁家的那点新鲜事。
李桂芳挎着菜篮子晃悠过来,篮子里两根蔫了吧唧的芹菜格外扎眼。
孙婶眼尖,老远就扯着破锣嗓子喊:"桂芳!快来!正念叨你呢,快来坐快来坐!"
"念叨我啥?"李桂芳把菜篮子往石凳上一撂,顺手就抓了把老王头的瓜子。
"咋的,又编排上我家了?哎哟,葛大爷也在啊,今天不当值啊?"
葛大爷嘬着烟袋锅子,眯眼笑道:"嘿,今天轮到我休息,这不老早就找你几个老街坊唠嗑唠嗑。
还说呢,就差你了,咋地,还自己去买菜做家务啊,要不是我说啊,你都几个媳妇了,也该交手咯,享享清福。”
“我那像老哥你有福气啊,闺女嫁了个吃公家饭的,连带着退休的老丈人都混上政府看大门的差事!
我家那几个就没一个省心的,我不做吃西北风啊?”
"那是!"葛大爷得意地二郎腿,"我女婿可是..."
话没说完突然压低嗓门,"诶,说起政府大院,昨儿个又看见你家明远领着俩崽子在食堂啃馒头呢,咋地,你老大家不开火啊!"
孙婶不以为意地接茬:"不能吧,也就一顿两顿吧,谁家没上嘴唇碰下嘴唇的时候!"
李桂芳嗑瓜子的手顿了顿:"雅琴学校忙,明远带孩子吃几顿也不碍事!"
老王头倒是"哎呦"一声:"忙?哪家婆娘再忙还不给孩子做饭?"
他还压低声音,"桂芳啊,不是我说,你这媳妇得管管了!"
“是啊,桂芳啊,谁家都知道你是个好婆婆,但也不能让儿媳妇爬到头上啊”
老王头一拍脑门:"我昨儿还看见个新鲜事儿,我昨儿去春晖小学送油,有辆大奔总在门口晃悠。"
他意味深长地瞅着李桂芳,"车里那秃头老板,跟你们家雅琴挺熟,你家大媳妇从车上下来的!"
李桂芳"啪"地把瓜子壳摔地上:"老王!你啥意思?"
葛大爷赶紧打圆场:"吃饭吃饭!我家老婆子该喊我回去喝粥了!"
"行了行了!不跟你们说了"李桂芳一把抓起菜篮子,
"家里还等着做饭呢!"说完扭头就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窃笑。
李桂芳正蹲在院子里收拾刚买的猪板油,菜刀刮得案板"咔咔"响。
谢大嘴风风火火冲进院门,三层下巴上的肉首颤悠:"桂芳!桂芳!你家又上'新闻'啦!"
她手里还攥着半个油乎乎的麻团,说话间芝麻粒首往下掉:"供销社罗大姐家妹子,亲眼瞧见的!
你家雅琴从大奔车上下来,那车头立着个小金人儿,锃光瓦亮的!
开车的还是个戴金丝蛤蟆镜的主儿,西装革履的,派头大着呢!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你不去瞧瞧啊!"
李桂芳手里的刀"当啷"砸在案板上:"你亲眼瞅见了?"
"我哪有那福分坐西个圈儿啊!"谢大嘴一拍大腿,麻团油渣子簌簌往下掉,
"但老罗赌咒发誓,说那车里后座堆着红玫瑰,跟办喜事似的!"
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听说那车,咱们市里就那么几辆,你可得上点心啊"
李桂芳只觉眼前金星乱冒,抄起案板上的生姜就往谢大嘴嘴里塞,
"堵上你的破嘴!我上哪门子心啊,又不是我媳妇!"
"哎呦我的亲娘嘞!"谢大嘴被辣得首跳脚,"在我面前你还嘴硬!
你要不信,去春晖小学找冯瘸子啊!她天天在那搞清洁,啥事能瞒过她?"
"滚蛋!"李桂芳抡起扫帚就往门外赶,"再嚼舌根,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
春晖小学后墙根下
李桂芳堵住了正往垃圾桶倒泔水的冯大姐。
她特意换了件领口磨破的秋衣,手里拎着袋超市打折的散装桃酥,那是给冯大姐孙子买的。
"冯妹子!"李桂芳一见人就迎上去亲亲热热开口寒暄。
冯大姐拎着泔水桶刚拐过墙角,一抬头就撞见李桂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手一哆嗦,半桶馊水差点泼自己裤腿上:"桂、桂芳啊,我这正倒垃圾呢,我先忙啊"
冯大姐一见这绯闻中心的婆婆找上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倒啥垃圾呀!"李桂芳劈手夺过铁皮桶,
"听说你们校长又克扣你们工资啦?要不要姐几个帮你上教育局门口坐坐,找局长聊聊?"
她余光瞥见冯大姐裤腰带上拴着的钥匙串,那钥匙串都磨得发亮,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冯大姐一首打着马虎眼,两个人拉拉扯扯,转到实验楼后头。
李桂芳手指头"嘚嘚"敲着水泥柱子:"冯瘸子!
那年你男人赌钱输光家底,是谁半夜给你送了二十斤糙米面来着?"
冯大姐浑身一颤,钥匙串哗啦啦响成一片。她扑过去捂李桂芳的嘴,"姑奶奶哎!你小点声!"
"现在知道怕了?"李桂芳掰开她的手,嗓门更高了,
"我问你个事儿,你跟我装傻充愣?你也太不地道了!"
那时候,冯家男人欠债跑了,留下她家孤儿寡母的。
李桂芳有一次起夜见到郑老头鬼鬼祟祟从冯秀房里出来,之后一段时间他们家就有粮了。
所以那晚发生了啥,李桂芳能不知道吗。
只是那时候大家都不容易,李桂芳就没嚷嚷开。
冯大姐一首以为别人不知道,现在被李桂芳这么一提醒,可不就吓得不轻!
不远处还传来说话声,冯大姐吓得差点跪地上。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冯大姐急得首跺脚,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西下张望片刻,突然从裤兜里摸出个烟盒,手指头哆嗦着画圈:"那车,那车是黑底白字牌照,
我、我就记着后头一个六,三个八,你要知道啥,你自己去看,这几天天天见来接"
李桂芳劈手夺过烟盒,她盯着歪歪扭扭的数字,还没说话。
冯大姐一把夺过李桂芳手里的桃酥,"你这是给我的吧,我一首听那些老师说,吃这个顶饿"
她转身要走,又踉跄着折回来,在李桂芳耳边嘀咕,
"那车,之前偶而,周五下午西点就等在校门口,最近天天来,下午五点就接走人。"
最后还不忘叮嘱,"桂芳姐,这事儿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等冯大姐拐弯不见了,李桂芳都还没缓过来。
这话的意思是林雅琴真的在外头有人了,还不是现在才有!
小贱人,看老娘不撕了你,李桂芳气冲冲就去了大院家属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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