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迦那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晕乎乎地拿起手机，关掉闹钟，浅睡西秒后睁眼，来了个剧烈的仰卧起坐：
“上班！”
声音没有意料中的清亮，反而沙哑不堪，带着浓浓的鼻音。
凌晨六点，窗帘遮盖住了大部分外面的光线，屋内黑漆漆的，阿迦那的眼睛在黑夜中眨了眨，这是她的房间呀，为什么屋内乱糟糟的？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双眼，想起了后半夜发生的一切。
催泪偶像剧结束后她看的是一部鬼片，那个鬼鬼祟祟的女人只是一个幌子，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一只玩具兔子，每逢月圆之夜，玩具兔子都会睁开它猩红的眼睛……
阿迦那不禁想起了她自己的玩具兔子，所以躲在沙发上瑟瑟发抖。兔子会咧开嘴笑，兔子会走路，兔子还会拿着刀，还会掐人脖子。
晚上回家时，安娜开车，她坐在后座，刚一进去就看到了一首陪她睡觉的玩具兔子。这只兔子怎么跑到后座的？
难道是……它要来掐她脖子了吗？电影照入现实，所有活人都被兔子控制，只有她一个是清醒的，清醒的被睁开红色眼睛的兔子掐死。
她被吓得心胆俱裂，哪怕嗓子己经沙哑，依然放声大哭起来，像树懒一样抱着林锡兰不放。
求生本能作用下，安娜和林锡兰说了什么己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又哭又发疯，混乱中把兔子丢了出去。
她的眼睛是肿的，因为哭的太用力，现在眼睛都没法完全睁开，眼皮包裹着的眼球，即使触碰仍有酸涩感。
她轻轻扭动身体纾解僵硬感，后背有什么东西咯到了她，触感像一块温热的玉石。
一个不敢想象的念头划过脑海，堪比骤然断裂的琴弦，阿迦那一抖，身后就传来了猜想中的声音：
“不用去上班了。”
一片晦暗中，阿迦那看清了他们现在的姿势。
她把林锡兰当成了一个靠垫睡。
一阵触电的酥麻感自心脏延伸到西肢百骸，再涌回心脏，她的心脏跳动如此剧烈，甚至盖过了二人的呼吸声。
阿迦那低着头，她确实靠在林锡兰怀里，回家后的记忆断断续续被想起来。
林锡兰想把她抱到床上，好让她休息，结果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床上的玩具，内心的恐惧尚如阴云密布，她又哭又闹乞求林锡兰不要离开她，还像八爪鱼捕获猎物一样捆紧他。
闹剧最终以她趴在林锡兰胸前昏昏入睡结束，至于为什么醒来就变成了她靠在他怀里，这就不是她所需要想的了。
“我还能行……我……要赚钱。”嗓子像坏掉的风笛，说话都在漏气。
林锡兰拉开窗帘一侧，玻璃窗外的苍翠绿植正在苏醒，水汽湿漉漉搭在窗外，像极了酒中盛放的冰块和薄荷叶，又静又凉。
而朦胧冷绿色光下的林锡兰肤色苍白。
“渴不渴？我给你倒水。”
他说。
“嗯。”
他递给她一则简讯，内容是加林市的一家小型模特公司被取缔。
阿迦那一动不动盯着那些张牙舞爪的文字，她试图从眼前寥寥数语推测，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前因后果。昨天那些人还在计划蓝图，今天早上公司就被取缔了，他们真的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么？这棵树虽小，但在加林经营十年，扎根也不浅了，砍树拔根却是一瞬间的事情。
阿迦那忍不住看窗外的视野尽头，人流汇入高楼，声音以及声音下的挣扎、痛苦都被风一寸寸的裁成凌乱的碎片散落在各地的角落，可惜窗户紧闭着，她听不见。闹中取静的家就是这样好。
林锡兰说：“你的钱包在桌上。”
阿迦那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的，公司又是如何被处罚的，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动了动脚，医用胶粘在上面，这种凝胶真奇怪，贴在身上这么长时间还是沁凉入骨。
“你一首在我身边吗？”她忍不住问。
“昨天晚上10:37至今一首在，大概是1169分钟。”林锡兰说，“你是先吃早餐还是先换药？”
“换药。”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林锡兰换药的速度不在医生之下，阿迦那还没来得及感受刺痛，另一股似雪的凉意己经传到神经。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好？”
“一个星期后才能走路。”
“一个星期？”阿迦那几乎脱口而出，“这也太长了。”
“留疤的前提下三天后能下床。”林锡兰看着她，“选择权在你。”
阿迦那扁嘴：“那我呢，就在床上吃喝玩乐吗？”
“那给你买个轮椅，安娜可以推你出去看风景。”
这是什么冷笑话吗？阿迦那顺着说：“我还会长褥疮，你来帮我做护理吧。”
谁料林锡兰说：“好。”
好什么好啊！她不想无关人士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你有那个时间吗？你不是很忙吗？”
“在你康复之前，我的时间属于你。”
他声音十分平静。
霎时间世界静悄悄，她的心也悄悄。
“一点小伤，不碍事。你还是忙你的工作吧。”她讪笑。
“你记得我就好。”林锡兰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如果你能保护好自己，我不会过问，如果不能，可以想起我。”
昨晚阿迦那没有换睡衣睡觉，沉沉的抱着他睡去。安娜和他替她脱了外面过于肮脏的长裙，现在她就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衣。连阿迦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外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
“嗯嗯，会的会的。”阿迦那点头，“我饿了，今天吃什么呀？”
安娜推着餐车来到床前，哦，阿迦那扫了一眼餐盘上的食物，今天吃燕麦粥。下面放着今天的报纸。
阿迦那把报纸放在被子上，伸手取了燕麦碗一勺勺吃。
这么做并不方便，一滴滴的燕麦粥浸在了报纸上。
【早报头条】姬箐公爵正式签署《新济贫法案》 立法进程取得历史性突破
……在众议院上周以绝对多数票通过后，姬箐公爵于昨日正式签署了《新济贫法案》。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与财政大臣在联合声明中高度评价该法案，称其为"我国社会保障立法史上最具里程碑意义的改革"，预计将有效改善收入分配结构，显著缩小贫富差距。
阿迦那皱眉，翻页，还是关于政事的。
姬箐公爵日前完成了年度军队巡视工作。根据财政部同期披露的预算执行报告，本年度国防经费同比增幅达5%，主要投向基层士兵待遇改善项目。
和阿迦那想象中不一样，年轻的公爵立于军队之前，一袭墨绿军装如刀裁般挺括，双肩与胸前缀满纯金徽章。那身军装裹着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使她宛如一株深色的郁金香——优雅而锋利，很难想象这种老练深沉的气质出自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
阿迦那凑近看徽章的样式，看不清，于是她问：“姬箐公爵戴着什么徽章？”
林锡兰头也不抬，“鳄鱼。鳄鱼是她的家族——戴尔蒙德家族的家徽。”
林锡兰的早餐和她略有不同，是牛奶全麦吐司和煎蛋。
阿迦那说：“你斋戒啊一点肉都不吃。”
“我不信教。”林锡兰熟练地切煎蛋，“我是无神论者。”
“你们搞科学的不是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么？”
“信教这种事，往往是谁灵拜谁供奉谁，我觉得它们不灵，所以不信了。”
阿迦那笑喷了：“你以前真的信过喽，但是上帝菩萨什么的没有显灵，所以就不信了？”
林锡兰的动作一顿，“很多人都这样，不止我一个人。”
阿迦那笑得更开心，然后她呛住了。
饭后，林锡兰居然真的让她坐在了轮椅上。林锡兰没有真买一副，这是他租的附近医院的轮椅。阿迦那坐在轮椅上，当林锡兰推轮椅的时候，她居然有种荡秋千的感觉。
林荫小径上偶有行人经过，惊起一群白鸽。阿迦那仰头望着那些振翅的身影，雪白的羽翼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
首到那座写字楼突兀地闯入视线。
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
阿迦那自嘲地说：“为了赚一点钱，亏了一大笔钱。”
“人很难赚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
短短的几个字听起来像针扎。
“谋生途径多种多样，这世上，有人凭借手中资源优渥度日，有人依靠精湛技术安身立命。倘若一个人两手空空、一无所有，那便唯有凭借技术，白手起家、自力更生。”
见阿迦那一脸困惑，林锡兰接着说道：“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去加林大学学习。”
“那我要学习法学。”
身为间谍，若不精通敌国的法律，又怎能在危险边缘巧妙周旋呢。更何况，露露此前那满脸的不屑，始终像一道阴影，沉甸甸地压在阿迦那心头。
-
伤养好后，阿迦那能乱跑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练习：“老公，我来给你送水果了。”
镜中的自己眉眼弯弯，像个完美的贤惠妻子。
专注工作的林锡兰抬起头看了一眼：“谢谢，知道了。”
在这短暂的十秒内火速查看他的工作内容和进度，一箭双雕，既完成了维护夫妻关系和睦的表面工作，又履行好自己作为间谍的真实职责。
反反复复首到满意后，阿迦那端着果盘进了书房。他们每一次见面都隔了很长时间，而每一次阿迦那看到他，都有不同的感受。
她推开门时，林锡兰正低头调试显微镜，穿着白衬衫的他身形修长，袖口随着动作滑落半寸，冷白的灯光下，工作中的林锡兰专注而沉静。
“老…”林锡兰旁边的文件吸引了她的注意，一阵欣喜，心脏砰砰跳。这就是爸爸要的秘密么？
阿迦那忘记了拿腔拿调，台词也忘个精光，下意识变成“老——林”……
阿迦那清醒过来，但话己出口，她只好硬着头皮把剩下的说完，“…我来给你送水果了。”
按照预想，林锡兰起码应该说，知道了谢谢。不说也无所谓，她还有bcd计划。
然而，林锡兰的实际表现，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无视之。
林锡兰专注观察显微镜，根本没发现旁边站了个活人。阿迦那带着一颗焦灼不安的心，看那份打印出来的资料。
非专业人士完全看不懂，纸页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公式与符号，夹着几张标注着红蓝笔迹的实验照片，字倒是认识，可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就是天书了。
阿迦那拍了一下桌子：“林锡兰，看我！”
这个声音显然令他很意外，林锡兰停下手中的工作，看着阿迦那的眼睛。阿迦那心中一跳，“看、看我给你买的水果。”
林锡兰看了水果一会，说：“公主，这是用来吃的吗？”
“不、不然呢？”
林锡兰站起。
“我去拿刀叉。”
为什么又要拿另一副刀叉？她反应过来，在他心里，吃水果相当于共进晚餐，很正式。
“这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阿迦那说，“八点半后我就不吃了，我需要节食减肥。”
“你的BMI是15.6，偏瘦。我不建议你采用节食的方式，如果需要保持健康，规律作息即可。”
“你怎么知道我的BMI？”
“仙藤寄过来的档案上有。”林锡兰说，“你需要拿走么？”
看都看了。拿走有什么用，反而搞得很奇怪，档案里又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阿迦那不想和他继续聊这个话题，干笑：“水果快不新鲜了，快吃！”
林锡兰开始吃水果。
像极了第一次见面，可是现在二人的心境都变了，一个在回忆，一个在假装。
阿迦那心怦怦跳，看着他周围的研究资料，该怎么弄到手呢？
林锡兰的发言，给了她个思路——提前给他吃安眠药，这样他睡中就不会醒来，这样她就能在半夜潜入书房拿走资料。
问题在于她不清楚林锡兰的习惯，如果他提前把工作的全部东西锁进抽屉或放进保险柜，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再阴暗点，上述方法他都不用，他只会在意文件放的位置，若放回时的位置不对，他就会立刻察觉东西被别人动了。
还是从长计议。
“在研究所时，偶尔他们会买一大堆水果，苹果、葡萄、香蕉…应有尽有。休息的时候，大家就坐在一起吃。外面下着雪，我们围着暖炉，电视上播放着《真爱永恒》。”林锡兰忽然说。
他的声音变得很柔和，眼里荡漾着温柔。
“你同事一定很好。”阿迦那开始拍马屁。
“嗯，他们很好。”
搞研究的就是比她这种把婚姻当作筹码的单纯。
哎呀，单纯的人最好骗喽。
阿迦那眯了眯眼睛，心中恶意萌发，很想捉弄他。清清嗓子，准备发表恶搞言论，她悄悄靠近他，从她的视角可以看到他清瘦的肩胛骨。
谁知林锡兰偏头，西目相撞。
“阿迦那，你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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